在路上,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嗜好。当通讯工具越来越发达的今天,只要出门,你会发现路上的人都在玩手机。千姿百态,各显其美。作为道具,是手机成全了他们完美的旅途。但我相信他们的完美,依然是建立在孤独之上的。对于后现代糜烂的空虚与无聊病,这是高科技时代最无能的体现。人们怎能依靠半金属的耳机,将自己幽闭在一个晃晃悠悠的小世界里,隔绝周围所有的声音呢?难道独食的味道真的比他人分享更好吗?在一次短暂的旅途中,我遇到一位与众不同的司机。显然,他十分懂得与人分享的融洽之美。那是有着法国自然派画家萨贺芬路易一样气质的大唐卓玛邀我去郊外看画展而特别派来的一辆小车。当司机拔通我的电话后,几分钟我便顺利找到停靠车辆的地方。我并没有坐在他并排的前座,而是选择了坐在他的后面,一边欣赏他播放的动听歌曲,一边观看他的背影。这是我习惯与陌生人保持的一种距离,偶尔还能从后视镜里窥见他脸庞的一部分。我们什么也没说,连一句招呼也没打,甚至就连彼此正面看一眼的细节也全部忽略了。因为那些歌曲传递出的亲切氛围,似乎两个人一下子找到了久违的老朋友的感觉。司机察觉到了什么,侧面微微笑,后视镜里,他含蓄极了。一只手撑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刻意将音响调试出更加好的效果。路上飘出的歌曲,真是有些奇妙。每一首歌都像窗外凌空出世的朵朵芙蓉,仿佛感觉那个时代的歌者全集合在眼下面对我们歌唱,他们熟悉的面孔忽然变得那么远又那么近。曾经这些歌者几乎每人都有一首红遍大江南北的代表作,随便拉出几个来,就让人久久不能忘怀。《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再回首》,《我的未来不是梦》,《恋曲1990》,《你走你的路》,《大约在冬季》,《不是我不小心》,《我是一只小小鸟》,《爱的奉献》……他们的歌声,很适宜此时我正通向画展路上的心情,也足够配合我微闭双眼,不太注重坐姿,缓慢又无所谓的思绪。我想,或者这就是一幅小油画的情调吧。每每听到一首歌的高潮部分,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歌者的感觉走,和声高唱,让歌声乘着风的翅膀飞出窗外,当风和阳光掠过耳畔,穿过我的血液,爬上我的双肩,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手变成了路边曼妙的树丫。我看见宽敞的公路两旁举满了粉红的芙蓉,它们在向我点头微笑,离我的心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绿衬托着那分外的红,真叫人想停下来,融入那淡然芬芳的景致中。相对于办公室的美女,我更愿意关心自然的花朵。因为它们的微笑可以直抵人的内心,而她们现实又针对性的笑容,则常常只能让男人雾里看花。路上的车和人越来越稀少,移动的阳光在路上开始做梦了,那么多光线挤在一起打盹,眼前不断幻化出漂亮的画布,还有泥巴、青草、野花、岩石、树枝混淆在一起的自然颜料,它们在另一个空间安静地等待着。我知道我已被油画之美狠狠击中。此时,大唐卓玛的电话响了。而车里的歌声仍在飞,剩下的只有我们不同的时空和我们曾经一起热爱的田野。这是九月的成都平原,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花香与阳光。不远处的高架路、地铁口、商场、别墅,正一步步延伸到炊烟飘渺的乡舍农房,辽阔的田野别无选择地选择了退步,城乡接吻的世界田园城市,离我们真的不再遥远!我不停控制着内心奔涌的音符,在电话里轻轻告诉大唐卓玛,到了,到了,我们快要到了。如同车内奔涌着黄桷兰的暗香,让人不时触摸到心灵上缓慢长出的常青藤。我和司机依然无语,生怕多余的声音捏碎了那时的记忆。其实这算不上一次像样的旅途,却因那些花儿,那些歌声,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点燃了一路奇妙的遐思与惆怅。后来,望着墙上那一幅幅弥漫着川西风情的小油画,我把旅途上这段看似难入画面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大唐卓玛,我说我真的很感激她派来接我的师傅,尽管直到分手,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但他让我做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只是我没让他知道原因和结局。他必将成为我怀念另一个时代的岁月留声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