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华夏几千年的农业文明滋养了黄土一般厚实的友谊情愫。不管发配边陲,还是不得意于朝野,落井下石者有之,墙倒众人推者有之。但是,友情之花也同时开满了春夏秋冬的各个角落,友情之树的风铃在传递着四季常青的信息,使你在荒原上呐喊有人呼应,在深山里隐居有人唱和,在大洋远航有人举帆。种一颗友情树,它不光给你一片绿荫,还给你明媚的阳光和洁净的空气。“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当李白坐永王璘事长流夜郎,远在甘肃天水的杜甫,以不经意的寒暄,蕴蓄着无以言表的牵挂,丝毫不比李白“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逊色。李白是够潇洒的,也够倒霉的,本来受权贵排挤,被唐玄宗赐金还乡,开公费旅游之先河,也算以后不“摧眉折腰事权贵”了。谁想,安史之乱,乱的不仅是一个马嵬坡无辜的杨玉环,还有我们的李大诗仙。杨玉环尊为贵妃,“花钿委地无人收”,秋雨敲打着梧桐树叶,一场雨淋透的是凄苦的游魂。我们的李白是富有的,虽然也曾漂泊困苦,但他有贺知章,丹丘生,孟浩然,汪伦,杜甫,杨山人,有酒喝,有诗作,旅游景点遍布全国,旅游团队成员不断更新,激发了李白的诗情才情,让他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李白的友情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树上挂满了唐诗三百首,也挂满了李白一千年来留给后人不断的探索与思考。岂止李白,自有人类在原始森林用粗陋的石器追逐着赖以生存的猎物,友情之树就悄悄的萌发了新芽。“婴其呜矣,求其友声”,友情的清泉从《诗经·小雅》里流淌,浇灌了原始森林古老的灵魂。滔滔黄河,滚滚长江,桃园三结义,“一壶浊酒喜相逢”,生死存亡永相随。莱茵河畔,马克思恩格斯栽种的树木,伸向天空,每片树叶上都写满了崇高与博大。只要有群体,友情便不再孤单;不管是泰山的迎客松,还是乞力马扎罗的雪;不论是天上来的黄河,还是精力充沛的亚马逊河。年轮不断增多,大树经过春的萌发,夏的热烈,秋的宁静,冬的储蓄,千年不老,万代不衰。即使火山爆发,深埋地下,几万年之后变成黑亮的无烟煤,依然发出耀眼的火光,产生无穷的热量,换成生命的另一种形态,永不死亡。友情树可以枝繁叶茂,但不喜欢斜枝歪杈,它干净得如香山居士的“大珠小珠落玉盘”,不掺杂些许杂音。朋友并非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人常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吕不韦最欣赏友情之林中的优质树种,于是《吕氏春秋》中便留下了清脆的琴声: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兮若泰山!”少时而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鼓琴,洋洋兮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这是一棵古老的银杏树,结满了珍贵的果实,连叶子也能入药,浑身是宝。当秋日金灿灿的精灵徜徉于心与心的收获,生命便因此厚实了许多。友情之树,厚实,则排斥单薄,当生命的形态不用一条直线来衡量,这棵树也就多姿多彩了。忘年之交,填平了时代的沟壑,梁代写一手好诗的何逊,忘记20岁的年轮,与名诗人范云一起给大树培土施肥。莫逆之交,纯粹的意气相投,战国的子桑户、孟子反、子秦张,共同管理着最早的植物园,思想的甘露总是一起在枝叶上滴落。那廉颇蔺相如,把脖子交给对方,生死与共,刎颈之交给植物园镶上了纯美的花边。竹林七贤,嵇康、阮籍和山涛,友谊坚如金,香如兰,金兰之交是精致的盆景,点缀于林间,格外醒目……一片原始森林里,杂草也可以偷偷钻出来,但它们从生到死,永远仰视这参天的生命。酒肉朋友不是朋友,是乌合之众,是林中的衰草。那是行尸走肉的集中营,吃吃喝喝,吹吹打打,浑浑噩噩。有求于你,才摆动着柔柔的叶子,亲昵得如熬化的糖稀。“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不见有几个勾肩搭背、套近乎、用得着靠前用不着靠后的是真正的朋友?互相利用罢了,这是友情树上的伤疤,是残害大树的白蛾,是友谊的蛀虫。友情之树经历过若干的酷夏与严冬,挺立在商品经济的荒原上,凄风苦雨,暴雪冰凌,枝条会枯干,会折断,枯叶也会卷着瘦弱的身子躲向空荡荡的角落。昨日的朋友成了今天的骗子,朋友最易欺骗,因为友情的锦袍里边爬满了虱子。禁不起肉香和血腥的诱惑,从里面爬来爬去,不断繁殖,直到朋友忍痛含悲把这锦袍烧掉。友情之树有时繁花似锦,有时绿肥红瘦,有时黄叶飘飞。当现代化的成果在各家开花结果,对友情的链条也是一种无形又无情的冲击。电视,电脑,眼前不断变幻的屏幕开阔了人的视野,也遮蔽了人的视野和灵魂。朋友小聚或大聚的时间少了,聊天的空间狭窄了,天地变大了,也变小了。在虚拟的世界里追寻飘忽不定的“情感”,没有真真切切的生活的投入,这感情之树长得让人不放心,瘦弱而枯黄,不知道那天,碰一下脆弱的神经,整个精神崩溃,思想坍塌,让人怀疑起这世界的真实性来了。种一棵友情树,沙漠里也就有了绿阴,则不会在“杨柳岸,晓风残月”中孤独的哀鸣。当你流泪的时候,有人递一块毛巾,你肯定会“泪飞顿作倾盆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