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蓦地就醒在一片月光之中。宽大的窗台上,落满清辉,黑桃木的漆面,泛着亮色的釉光,一眼望去,似是记载有古旧时光的瓷台。而窗台正中唯一的吊兰,此时却异常静美,碧玉一般伫立着银白的梦幻。不喜欢严实地关着窗帘睡去,开始淡定的心,是不会拒绝光芒和声音的。这个夏季,经常的雨,已经让夜晚滴沥得累了。那些圆缺记忆的明月,似已忘记自己的光芒,是我寄寓遐思的灵魂,竟是落在夜深不知处,简单地沉默了。偶尔地一瞥,也如只言片语的探望,匆忙地消失在我醒又未醒之间。江南的天空,不应缺少月色。二十四桥的夜晚,如何能够长此暗黑?我深知那些淡漠的虚白,定然不是明月的本意,正如月圆月缺,永远不会是一个版本。我怕我禁受不住沉思良久的困惑,在守望的疲惫中深深睡去,错过明月满载的温馨;我更怕会错从容的定义,在忘记忧伤中将幸福也摒弃,误了明月凝重的深情。半卷帘栊,便是打开光明的通道,为我留住一线美好的期翼。我想,我一定是在等待月圆的时刻。宽大的窗台,足以让人辗转反侧。时常坐在那里,遥望窗外寂寞的世界。最爱凝视那片霓虹点缀的江水,在夜色中倒映对岸的寂寥,变幻成无奈的流波,依依东去。于是,便有了感慨,把自己所看到的,所记住的,所想到的,倾注在文字的哀伤之中,泛滥成河。时光便也在文字的流经处,深漩了窗台的岁月。这一席之地,便是我善待自己的最高赐予。在夏季结束之前,我怎么也不会错过这如水的月光。抱膝坐在窗台上,便可以仰望明月。恹恹地倦卧,一瞬一瞬地回忆,不知不觉间将要整个夏季,久已不见明月,眼睛竟然有些湿润。那些久别的温情,又重新回到空落的心,一种绵绵的牵念,变得格外亲切,来得格外温馨。白浪般的云朵里,明月缓慢地浮沉,一会儿遥远,一会儿亲近,一会儿恬淡,一会儿宁静,而天空霎时变得高远和辽阔,在旦夕间开豁了不眠的芸芸众生。我听见经久不息的蝉鸣,吟唱着这个夏季最后一首骊歌,于广袤的江南夜,应和无数潮湿的欢欣。在季节的过客中间,蝉是喜欢光明和热烈的诗客,越是热烈的明亮,蝉的吟唱越是高亢,并且乐此不疲。记忆之中,多年以前,我也有一颗纯洁的蝉心。其实,生于夏季的人,天生就有浪漫的激情,而我骨子里的诗韵,却更喜欢在阳光明媚或者月光如水的时候,满怀柔情地忧郁赞颂。或许是人生没有永远的夏季,或许是岁月经历了太多的寒冷,哀伤让我看不到生命中还有明媚。不知道缘于何时,也不知道缘于何事,我的激情渐渐归于沉寂,孤独的日子里充满忧郁。有时,我在想,我是不是又在经历一次殇的蛰伏,等待春暖花开的时候,再作一次痛苦的蝉蜕呢?如果,这也是一个约定,我希望月落江南的时候,撷下柳梢的守望,平铺在静谧的湖边,让粼粼的流波将湖边的时光拉得更长还更长。此时,在伸手似可及的仰望中,分明有许多的微笑芬芳地洒落在我的身上,如水一般,曳过我的感动。摊开手心,承接这天上的柔情,我被这轻盈的微笑触抚着,关爱着,便似这满室的氤氲,都是明月的清影。假如可以,我愿意永远这样,留在这如诗如歌的时光中。推开窗户,让风也吹进来吧!江南的明月夜,在相思中温暖,在恬静中安详。如果,在天亮之前,已经收获千里相思,这满身的芬芳一定会弥漫成诗,浸润成词,荡漾成生命中流经从容的文字。不经历黑暗,便不懂得光明的意义;不尝试无语,便不明白吟诵的欢欣。我知道今夜的明月,不独是一个牵引。心静以后,明月夜,依旧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