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周庄青色砖石铺就的窄窄小巷,看巷外曲曲弯弯的河道,以及沿着河岸延伸驻扎的古民居、老店铺,心有千千结扣。河中泛起的水汽和茶楼酒店漂浮的烟雾,混杂弥漫,让人嗅不出是历史的陈味还是时下的新浊。那流连的河水,曾流过多少村姑闺梦?那摇橹而过的小舟,曾划过多少富贵贫贱、兴旺衰落和沧桑?伫立在沈厅门前,我有寻求释然的愿望。这并不是沈万三当年住过的旧宅,不过是其后人的老屋,而且近年有过修复。即使这般,也能从厅内摆设及壁画中知晓这位当年江南富豪的发家史和兴衰人生。沈万山的出名似乎和大明皇帝朱元璋有关联。然而,他的发迹主要靠的还是其勤奋和经商智谋。他始起于恳值,以农业起家,积累资本;再分财,继承了他人一笔不菲的财产,扩充家底;尔后通番,通过门前的河道连接京杭运河而上下南北,过长江入大海,开始做起了内陆及海外贸易。至此,在商界纵横驰骋,很快成了富甲江南的巨商。当然,正是朱元璋使其名声更大,其后的故事流传更广。恰值朱元璋平定了天下在南京修建城墙。于是,沈万山拆巨资承担了南京城墙三分之一的费用。然而有意要加害沈万三的朱元璋在宴会上抓住他想替皇上犒赏三军的把柄后,龙颜大怒,欲杀之。最后因众臣求情终于被没收家产长枷铁镣充军云南再也没能生还。直至死后才棺冢回故里,安葬于水下。或许,沈万三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的命运为何是如此结局?而今,沈厅木楼依旧面水而立,然,木粱已经腐朽,朱漆已经剥落,斑斑锈浊伴随着他颓废的家族分崩离析。只有木板缝中生命力顽强的百年孤独的青苔,似在诉说着古镇沈家曾经的繁华和怨诉。回望千年人流,触目旧世物欲,悠悠古今往事,谁人能解春秋?离贞丰桥不远,有一茶楼,一面临街,一面临河。这看似无异的老店铺,却因二楼上高高飘起的“三毛茶楼”幡子,便有了一些特别。其实,台湾作家三毛并没有在这家茶楼喝过茶。她一九八九年来周庄喝阿婆茶的时候还不曾有这座茶楼。是精明的周庄商人在三毛离去窥探出其中的商机,才在这里触景生意牵强附会摆弄出这么一座茶楼。尽管如此,这茶楼却成了周庄揽客的一个好去处。不是去品茶,是为寻访三毛。寻访三毛的游人也不仅仅都是三毛的忠实读者,其中不乏猎奇人。都说,周庄行是三毛的告别人生之旅,这便似乎充满了一些玄机。我知道,三毛是个性格独特之人,她一生有过无数次寻觅。如果说,她在寻找自己的心灵归宿,在我看来,撒哈拉沙漠应该是她的最爱。曾几何时,她的那本《撒哈拉沙漠》震撼了多少年轻人的心灵。可为何,她的人生告别之旅会选择在周庄呢?坐在茶楼的老式方桌旁,我凝视因浑浊而显得深邃的河水,揣想着那久远的情景:一个散淡的女人,在长街小巷的石板路上款款而行。平平仄仄的走,左顾右盼的想,那蕴含记忆的古民居、桥楼、河埠、水墙门,似乎勾起她儿时的趣呓。她仿佛感觉到水乡特有的圆润柔滑,是久远的沁入骨髓的真韵,是生命的本源。从茶楼里的的一些资料知晓,三毛对这次周庄之行,有颇多的感受。她说:“这次回来,冲动太大,心灵经受了人生的第三次震荡。第一次是19岁游巴黎见到埃菲尔铁塔;第二次是荷西的死;这次回到故乡,我常常会流泪,怎么也克制不住。”她为何流泪?也许,只有这茶楼知晓半分。其实,三毛对周庄的情缘远不止这些。只是,她急匆匆的走了,没来得及自摇船橹,荡漾在故乡那井字形河道上,于那浩瀚的南湖里观赏南湖秋月;或在那白蚬水前,聆听渔民们蚬江渔唱;或去那急水江畔,遥望气势磅礴的急水扬帆……可惜她走了。也没有再来。给周庄留下一个遗念,也给世界留下一个遗念。斯人已去,斯文犹在,潇潇春雨,人何以堪?在周庄,是不能不说陈逸飞的。正是因为这个陈逸飞,使周庄掀起了千年的盖头,于深闺中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一幅《故乡的回忆》的油画首先成就了陈逸飞。当年这幅油画作品在美国展出时,被美国西方石油公司阿曼德哈默先生以高价收购,并于同年十一月份他在访问中国的时候将此画赠送给了当时的国家领导人邓小平。其后,在一九八五年的时候此画又成为了联合国首日封的图案。从此,小小的中国江南水乡周庄也因此而声名大噪,一度为世界所瞩目,慕名寻访者络绎不绝。而名不经传的陈逸飞也一举成名。如今,我站在这座作为油画素材的名曰“双桥”的桥旁,惊叹于作品的魅力和文化的力量。这是小河的一处丁字道口,一横一竖两个小桥成直角相连。一个是半圆形的石拱桥,一个是平铺的板桥。两桥桥孔一圆一方,桥面一拱一平,犹如一把老式铁锁的钥匙,故又称作“钥匙桥”。正是有了这一些特别,便入了陈逸飞的油画,也引来了这后来许许多多的人……然而,看桥的人中间再也见不着陈逸飞了。自古才子多薄命,遗憾的是他英年早逝。陈逸飞无疑是个有才华的人,他为自己争得了一片天空,为周庄开辟了一片天地。只是,也过早的为自己立下了一座石碑。周庄人不忘报恩,却也精明。而今,在“双桥”的旁边,那座为他树立的“陈逸飞与双桥”的石碑,又成为游人争相拍照留念的景点。暮正临。周庄依旧,逝者如斯。华灯映水,古舟凌波,水墨凝乱,似乎有多少个梦想在迷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