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与往常年不同,我从外地回乡,仅有六七天的时间。期间还有同学聚会,拜见好友,留给父母的时间实在有限。但是,今年我又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劝妹妹走出那间没有日月的工厂,走出那座不见天地的小县城,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发展自己的事业,谋划自己的人生。其实对于我来说,我并不想离开家,家里有很多牵挂,躺在病炕上的爷爷、年迈的奶奶、辛苦的父亲以及寂寞的母亲。可是,我从毕业以后,也是先在工厂里,进过车间,待过办公室,后来在县电视台做临时工,晒日月,拍新闻,无论哪个时期,遥远的梦想如同一片烟云在我眼前幻化,可我连生存都保证不了。因此,我必须伺机从那里走出来,不管我是否能够适应大城市的生活,不管我是否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我三年前选择回乡一样,我在十字路口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好在这次的离开并不太远,我可以时常回家看望亲人,这样一来,我的想念会深,亲人的牵挂会轻,最重要的是,我和亲人的感情不会变得生疏。我开始努力地在城市里打拼。我想,只要自己不放弃理想,经过日积月累,一定能够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在自己渐渐稳入佳境时,我又想起了妹妹。她更年轻,不应该三百六十五天都呆在轰隆隆的车间里,虽然车间比起我工作的省城来说,离家近得多,但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家里却只有我和母亲包饺子。父亲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家过春节了,现实是,他需要工作,家也需要他来支撑。我们这一个美满却支离的家,有太多宁静和太多悲欢。然而我想过,让妹妹也离开家,在父亲上班的时候,家里就只有母亲了。母亲又常年睡不好觉,是为我们担心,是为整个家操心,可如果我们还保持现状,母亲就会依然睡不好觉,依然忧虑着。我该选择哪一条路?妹妹该不该永远来往于家和工厂之间?我犹豫着,抉择着。终于连正月十五也过完了,新的一年将要正式开始。在我的鼓励下,妹妹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大山,要在大城市里另谋发展了。这一次,父母都没有阻拦。但一年前妹妹毕业,父母是激励主张妹妹回去的,我知道他们是为她担心,尽管早已经成年,可在父母眼里,她还小,我们都小。这一次,父母确实没有阻拦。我立刻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我必须要把妹妹照顾好。大城市的奔波并不是容易的,我已经深感困乏。在这里,没有一无所有者的一席之地,甚至没有一无所有者的尊严。我们时刻备受歧视,时刻准备着迎接无数歧视的目光和歧视的言语;我们只能钻进狭小的屋子里吃力地支撑昂贵的房租,只能依靠亲情的关怀感受生活的快乐和人间的温暖。当我们被贫穷缠绕、被生活抛弃时,爱是唯一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除此,一无所有。妹妹此刻虽然已经摆脱了车间的黑暗和机器的轰鸣,但是迎接她的,是更加艰难的生存之路。她和每一个上班的人一样,披星戴月却无功而返,她和所有从大学毕业的学生一样,丢掉青春的活力俯首于如川车流中。而我,带着责任,背着包袱,却只能用几句如空头支票一样的话来鼓励。每天早晨,当我骑着破自行车跨过宽阔的汾河时,妹妹也已经走进一家家强势的单位,却最终被弱势击退。漫漫汾河正在融化,千年流水永没有停留,我们的脚步也不会停下,可何时何处我们才能稍作休息,感受一下河畔初春泥土的气息?这个纷扰的丰富的城市,这个快速的奔流的时代,请留给一无所有者一点生存的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