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在乡下长大。那时候,乡下孩子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于是长长夏日,捕蝉便成了我们的经典游戏。大凡昆虫除了学名以外,还有一些通俗叫法。蝉当然也不能免俗,它就叫“知了”,纯粹是拟声叫法。但这似乎专指那种只有指头大小、有着淡淡翡翠绿色且双翼近乎透明的蝉。其实还有一种比绿蝉个头大一倍且通身墨黑的蝉,总是呆头呆脑地栖在树枝间,冷不丁被人踩了尾巴一般突然“吱——”地喊起来,其间既没有抑扬顿挫,更不会婉转悠扬,呆板而单调,天气越是炎热,它越是吵得人心烦。这些蝉都爱栖身枝繁叶茂的杨柳上。大约这种树枝叶离披,易于隐蔽。但是它们依然逃不过捕蝉者们的眼睛,因为树底下经常活跃着一帮光脚丫、光脊背甚至光屁股蛋的“捕蝉游击队”。手中各各持有捕蝉网兜,或用竹竿绑上铁丝圈再缠上蜘蛛网,头戴柳条圈圈,神出鬼没。每每趁那些歌唱家们唱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便蹑手蹑脚地凑近,屏住呼吸,圆睁双眼,即便鼻涕拖到嘴里也忘了吸回去,悄悄将网兜按上去,随即就听到一声绝望的惨叫,蝉已一头撞进了网兜,自然不免要寻死觅活一番,最后也只好屈身一种特制的小竹笼里“南冠客思侵”去了。不过网住的多是些又笨又丑的黑蝉,游击队员们不屑地称其为“牛屎知了”。而有时还会网住几只一屁不放的哑蝉,就更其为扫兴了。于是扯掉蝉翼,掼在地上,任其扑腾。就有闲得无事的黄狗跑过来,先是警惕地嗅嗅,待确定“黔蝉技穷”之后,就放心地衔到屋檐下戏耍去了。后来才知道哑蝉都是雌的,看来蝉的王国奉行大男子主义,雄的可以信口开河,雌的却无任何发言权。当然游击队员不管这些,他们一心只想网住几只那小巧可爱的绿蝉。但这些小东西着实很机灵,明明听到它在那棵树上咿咿哑哑地吊嗓子,待你睁大眼睛,歪着脖子绕树三匝地搜寻时,却不见踪影。其实它就叮在流着树汁和红色木屑的虫蛀口边,尾尖一翘一翘,振动着几乎看不见的透明薄翼,唱得如痴如醉,喝得津津有味。周围还有几只臣民般恭顺的牛氓爬上爬下,似在为蝉伴舞。然而,当网兜极小心地住上探,正准备“呼”地一下罩上去时,歌声却戛然而止。蝉是复眼,对静止的东西视而不见,但一有风吹草动,则反应极为灵敏,迅即划一漂亮的弧线,绕过网兜溜之乎也。临走时还不忘战略轰炸机般撒下一线尿来,有几滴正巧落在游击队员那因紧张而洞开着且缺了门牙的嘴里,算是一点小小的还击吧,也或许是真的被吓得屁滚尿流,亦未可知。记得还有一种专门藏身松树上,只有枣核大小的虫儿,外形与蝉极相近,只是除了头背和两翼为黑色外,其余是遍体通红。初夏时节,常漫山遍野都能听到它们“嗡嗡”的叫声,因与祖母的纺线车声相似,我们便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纺线姑。不知是不是蝉的一种,至少应该是近亲吧。秋风起时,野外早已“噤若寒蝉”了,我们就四出搜集蝉蜕,在枸骨刺下,在忍冬藤上,在布满爬山虎的石头墙缝里……待集了一大塑膜食品袋时,就去跟摇着拨浪鼓,一路叫着“鸡毛换灯草”的老货郎换五色糖吃,于是乎童年也就有滋有味起来。